二高山 | 回望盛家壩(十二)——去鄉
2021-08-27 09:35:50 | 來源: | 編輯: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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盛家壩平均海拔七八百米,四季分明。如果年輪可以轉動,在廣州最多能響兩下,在盛家壩能響四下。人們春天多愁善感,夏天被激流裹挾,秋天寧靜安詳,冬天混沌蒙昧。
每年元宵節會放一天假,我一般選擇回家。放完假乘中巴車回單位上班,總會在那個大拐彎處,忽然發現山坡上已經開滿野櫻桃花,草木新芽萌動,泥土、苔蘚氣息撲面而來。一年正式開始,與往年沒有不同。
如果讓我挑一個季節和地方離開這個世界,我愿意選在開滿野櫻桃花的春天,在一個半陰半陽的幽靜緩坡。那么,開桃花的地方不行嗎?桃花不行,桃花會打敗人的意志,撩動對塵世的眷戀,使人不能安眠??赡苁钳偭税?,每看到一處美景,我都忍不住打量這是不是一個終結生命的好地方。
我很想有一個人能聽我訴說這種飄渺的寂寥和恐慌,但誰會有這種心境?我可能是太閑散了。我應該忙起來,結婚、當爹,然后把娃帶到野外,教他認識各種花花草草,教他說“馬兒馬兒快快跑”。
但是,歲月雖然靜好,現世卻難言安穩。
該娶老婆時沒娶老婆的代價是,身邊的朋友大部分已經結婚,或者險些結婚,對一個大齡單身男來說,那些已婚朋友的世界觀已經發生巨變,短短兩三年你和他們之間已經有了代溝,在他們眼光里你會看到各種惋惜。世上有各式各樣的“棍”,包括光棍,你最好一條都不是。
在小鎮上這六年多,我對城市只剩下虛妄的向往,覺得那里才是人生彼岸,有這邊所匱乏的財富和美女,只要你夠勤奮、肯冒險。
2002年元宵節后,野櫻桃花照舊開滿山間,而我已經決意離去。3月1號,我登上了去廣州的大巴。
聽起來好像我當年離開的原因很多,其實最重要的只有一點:我想再讀三年書,需要三萬塊錢,每年一萬塊。別笑我簡單,當時就這么想的。
我一直想盤點一下世紀末前后六年間的另類記憶。有些片斷擠成一團,已經無法按年份打理。
1995年。12月底,到盛家壩區公所報到上班,辦公室一位五十歲上下的長者,沖我呵呵一笑,一顆鑲銀的大牙熠熠生輝。三十多年的職業生涯,仿佛都濃縮在他那個復雜的笑容里了。
1996年。很忙,好像沒什么大事發生。
1997年。偉人離世,香港回歸。在綠化水庫抗洪,拼命扛沙袋。在石門壩看見土地開裂,房屋垮塌,災民驚慌。整年絕望消沉,如果沒有在這一年自絕于人民,以后都不會了。
1998年。重新振作。全國抗洪。同事到平原考察,幾乎被困??础短┨鼓峥颂枴繁I版碟,男帥女胖。
1999年。鬧“世界末日”。年底,戴夢得珠寶廣告:1999,天長地久,留住二十世紀有情人心中最溫柔的感動。
2000年。奧運會,三星Anycall廣告鴕鳥版。讀《第一次親密接觸》報紙連載。
2001年。9.11事件。生活在別處,得走。不走會怎樣?每天喝個小酒,打個小牌?娶個村姑,生兩個娃?當個小官,做個生意?現在,正張羅著蓋棟三層小樓?
2002年。3月2日,午夜,我出現在廣州石溪村。